张小君

我的领养人们今天又放闪了

多年以后,李星宇在张泽岳儿子十二岁上学前的家宴上跟小男孩透露,其实张泽岳少年时代在社交场是个著名不高兴,大人都不跟他开玩笑。他爸爸其人,是张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第一次跨出家里的四合院是在五岁半,张家的交际场合他很少露面,导致很早就有流言说张家二少爷缺胳膊少腿或者是歪瓜裂枣。十二岁——对,就你这个年纪,第一次上书院去,家里才允许张泽熹牵他出去到外面,跟哥哥那帮狐群狗党吃次铜锅。结果就——

张当家的一张符扔在李星宇脑门上,李星宇登时说不出话来。小男孩急不可耐地说:就什么啊?李叔叔你说啊?李星宇对小男孩指指自己嘴,表示自己无可奈何。李隙坐在旁边笑,手指头动动,儿子的杯子就又满了,百香果汁。李星宇就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李隙,李隙知道李星宇也是存心的,张泽岳那符上一点灵气都没带,就说:“泽岳你见好收啊,在儿子面前就要脸啦。”

李隙一个江南姑娘,学生时代还坚持一口软软的南方普通话,结果和张泽岳这些年,京片子比李星宇还溜,李星宇就想起当年自己学繁体字最后也还是不如这姑娘跑得快的事情。小男孩看他能说话了,催他继续讲。李星宇觉得这男孩其实像李隙更多一点,不像张泽岳当年那样一股早熟的奶油小生气息,但是眼睛特别深。他就想起老郑那句话来,有这种眼神的人命都不会太好,但活得一定很明白。李星宇一看她就知道她这些年活得很明白。张泽岳之前时常觉得没有安全感,觉得在她面前还是很惶恐,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他透过李隙和张泽岳儿子的那双眼睛看到了十多岁的李隙。李隙就没被谁降服过,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和张泽岳在一起,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其实张泽岳没必要患得患失,但他在李隙面前就是怂。

所以李星宇玩心大起,必须戏弄一下张当家。张泽岳终于不再隔空作法,从大门闪亮登场。他早就不戴眼镜了。这几年张泽熹被他赶到西藏去,虽然眼不见心不烦,但张家的重担全部落在他身上,他把张泽熹打发走之前也的确学了几手,练了一阵子,就也游刃有余了,李隙说着不插手,实在也帮了一点。但他还是肉眼可见地沉淀了下来,虽然少年时也是个美少男,但是到底脱不了学生气,现在穿着月白长衫慢慢走进院子的张泽岳,真的也像那么回事了。

“今天我开心,不跟他计较。”他走到桌边顺了顺李隙的头发。

小男孩子一看爸爸来了,眼睛滴溜溜地转,转向李星宇:“结果就怎么了?”
李星宇大笑:“你爸不让说了。”

张泽岳倒也没继续开玩笑,而是忽然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是‘著名不高兴’?”然后又说:“隙隙别剧透。”
李星宇还真不知道,当年在阴冷的地牢里张泽熹和他八卦自己弟弟时,还没讲完前因后果自己就昏迷了。李隙笑了笑,抓住了张泽岳顺她头发的手,然后轻轻地晃。张泽岳就说:“因为我害怕。所有人都教我,不能给张家丢脸,让我多跟大哥学学。我把那么多礼仪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可是看到那么多假笑的大人,心里还是害怕,害怕自己一开口就露陷,就会因为自己搞砸而丢家里的脸。”
他说:“所以我就让自己面无表情,假装无时无刻不揣着一肚子心思,想让自己看上去不是不懂礼节,只是不屑于跟他们说话。结果他们就开玩笑说我是‘不高兴’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样做很蠢,而所谓的‘不高兴’都是打圆场的说法。你身为一个小孩,一个会被别人当成中心的小孩,强势中的极弱势,选择这种态度很幼稚,我长到大哥那个年纪再这样可能才会有效果。但是我父亲也没有因此责备我什么,连大哥也没有。”

张泽岳的儿子一直在很认真地听着。但是李星宇看不出他的情绪。也许他真比他爸爸当年的段数高得多。其实他对张泽岳即兴发表的这段往事感慨并没有什么感动的地方,可能这小子拿来骗过李隙的,李隙可能会给他二三分面子。他只注意到张泽岳在儿子面前称呼张泽熹一直都是“大哥”。

“我不想这么早就给他灌输什么立场,也懒得告诉他张泽熹以前干过什么事。他要是想知道,或者自己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那就让他自己调查去。我相信隙隙教出来的孩子,能够自己懂事。”

张泽岳在把儿子安排睡觉后说道。李星宇说话间发现可能没安排妥当,但是也装作没看见门下伸出来的一只伸缩耳,这是英国佬发明的窃听工具,玲珑街最近进口了不少欧洲法师的小玩意,都很便宜。李星宇露出一个笑容,觉得这孩子将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张泽岳:“对了,——你那时候被张泽熹带出去吃铜锅之后到底发生什么了?”
张泽岳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敢情你是不知道啊?”
李星宇继续微笑着看着他。
张泽岳咬咬牙说:“后来他以为我累了睡着了,亲了我一下。”

李星宇发现楼梯边露出的伸缩耳忽然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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